首页> 全部小说> 古代言情> 江城妖异录

>

江城妖异录

苏格拉底相悖论著

本文标签:

火爆古代言情小说《江城妖异录》安利给各位书虫阅读,这本小说的作者“苏格拉底相悖论”是著名的网文作者哦。小说精彩截取如下:唔,也可叫太监或是宦官。他叫沐恒。听闻,他奉旨前来,为京城的皇太后抄经祈福。他三岁入宫,自懂事起便侍奉在太后左右,备受恩宠...

来源:fqxs   主角: 南风苏格拉底相悖论   更新: 2023-01-13 10:16:27

在线阅读

【扫一扫】手机随心读

  • 读书简介

《江城妖异录》是作者"苏格拉底相悖论"独家创作上线的一部古代言情,文里出场的灵魂人物分别为南风苏格拉底相悖论,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:江城花多,尤其开春之后此地临江,自古文章锦绣,文人墨客汇聚江城百姓爱附风雅,不论街巷村舍,总挖穿心思,引溪流种修竹,渠塘环绕锦鲤游曳尤其到了暮春,篱笆内,葱葱郁郁,万绿丛中点缀的花儿分外妖娆眼见着梅雨即来这几日,江城卖花的花郎里多了个怪人江城的花郎多是样貌俊俏,嘴巴甜蜜,挑着花箱走街串巷,高声叫卖,好吸引那些个深闺佳丽美妇而这怪人普通面相,衣着朴素,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,青丝光泽长垂,......

第3章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


念佛人心清净,净心念佛净心听;

心即佛兮佛即心,成佛无非心净定。

江南有座香火兴旺,信徒众多的法云寺。该寺立于山岚深浓的山顶上,庙宇气魄恢弘,金碧琉璃。

最近,寺里来了个抄经颂佛的……公公。

唔,也可叫太监或是宦官。

他叫沐恒。

听闻,他奉旨前来,为京城的皇太后抄经祈福。

他三岁入宫,自懂事起便侍奉在太后左右,备受恩宠。

众人不敢直呼他公公,而是婉转的唤他沐恒大人。

他坐着太后的宝辇而来,前有引队后有护兵,阵势浩荡,绝不亚于太后本尊。

但没有人敢去异议,一如没有人敢去阻止他每天晨曦时分,去山崖上,仰望苍穹。

每一天,每一日,无论风雨。

有时候山巅的风又急又大,大到似乎要将他席卷而走。

山的下面,万流奔腾,白浪拍石,摔下去定是粉身碎骨,尸首难寻。

每每这个时候,躲在草里偷看的暖暖都会为他心惊肉跳。

哦。

沐恒的相貌极其好看,如那山间绽放的花儿,也如天上的明月。

明艳又脱尘。

他身形纤瘦,喜着青衫,风一来,长发曼舞,衣袂飘飘。

一如……神仙。

暖暖看得痴迷,又心生疑惑。

她疑惑,世人为何,在背后那样的说他。说的那么不堪和难听。

而她与他的第一次相见,是个巧合。

那日清风微拂,五月的山间,不寒不热。

暖暖出来寻一味叫飞疃的灵草,这草长于深夜,死于晨曦,一如朝露易逝。

暖暖翻树刨土,找了整整一夜,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。

就在要放弃之时,于一大石头下,发现有草,茎直立,叶互生,红花小而娇。

此时,正是黎明之际,那草若失了生机般,已然开始萎顿。

这……正是她要找的飞疃。

暖暖使力将那石头顶起,探身去石缝里把那草连根拔起。

谁想力竭,大石复落,砸在了她的爪上。

一阵错骨锐痛,让她惊惶大叫,眼泪涟涟。

在她疼得昏天暗地之时,有脚步声沙沙趟过草蔓而来。

“啊,我说是何物在叫。原是一只小狐狸。那人眉目微蹙,轻轻的说。

他身上的禅香,随风窜入暖暖的鼻子里,让她心跳加快,害怕至极。

她害怕遇上娘说的那种歹人,将她捉回去剥皮兜售。

她想逃,可那该死的石头,压住她的一爪,怎生也抽不出来。

看着那人慢慢蹲下身子,暖暖抱着两只前爪,声声哀求,“饶命……

闻言,那人显然一顿。好看的双目里流过一丝惊惧,“狐……妖。

暖暖龇牙咧嘴,想吓唬吓唬那人。

谁想,那人柔柔微笑,伸出一指按了按她的头,“可怜的小东西。

谁是小东西?暖暖腹诽,她可是有上千岁了,而且在上个月她已能化作人形,只是尾巴……还是藏不住。

所以爹爹怕她出去得瑟,惹事情,用咒封了她大部分的灵力罢了。

这般想着,那人已搬开石头,将她抱入了怀中。

山风凌冽,他的怀里温温软软,好生舒服。

他低头,伸手缓缓拉了拉暖暖受伤的爪子,一股锥心之痛,直让她哇哇乱叫。

“唔,骨折了。他解下头上的发带,将那伤爪好一番包扎。

他的手笨,包了许久都不行,还弄的暖暖好疼。

不过他的眼里有暖暖的东西,是暖暖在爹娘或者兄弟姐妹眼里不曾见到的。

暖暖两只前爪扒上他的衣领,对上他的眼眸,痴痴地说,“你……好暖。我想吃了你。

说罢,对着那人露在衣外的脖颈,舔了舔。

呃,暖暖是出了名的吃货,只要她看上的,总以吃进肚皮为最上待遇。

那人怔了怔。

随即一笑,“你打算何时下口啊?

暖暖扬爪拍了拍他的下巴,“太瘦,等养肥了。

那人轻轻啐她一口,“小东西,可真贪心。

他啐她,却带着比桃花还要耀眼的笑。

这笑简直让暖暖四爪发麻,熏熏然醉了般。

往后的日子,细长如水。

他知她叫暖暖。

她亦知他唤沐恒。

他每日仰看苍穹,她就卧在草里陪他。他的身形颀长挺拔,秀若青松。

有一次,他指着悬崖上攀岩附缝的青蔓,与暖暖说,那就是他。

他说话时的神情带着一丝厌恶。

青蔓既然是他,那他是在厌恶……自己吗?

暖暖有些不懂。

上元寺专辟一处清净雅致的禅院与沐恒。

他除了看天,剩下的时间便全部在这禅院里抄经诵佛。那神态比上元寺里的和尚都要虔诚。

暖暖想见他时,就会乘人不注意,潜到他的窗下,喊“沐恒,沐恒……

然后沐恒便拉开窗子,对她笑。

日子相处的久了,沐恒也知暖暖爱吃。

于是,总会在他抄经的桌上,备几块皇宫里送来的各色糕点。

暖暖喜欢吃着糕点,看他写字。

沐恒的字,形体方正,横平竖折,笔笔到位。

这些字落在上等的宣纸上,不晕不染,好看却少点生气。

不过,只有一撇一捺时,那扬起的流畅笔尾,似乎才有了韵味,带了些欢快。

他喜欢边抄,边诵。

当有所悟的时候,他会反反复复,来回念叨咀嚼。

“……命由己造,相由心生,世间万物皆是化相,心不动,万物皆不动,心不变,万物皆不变……

如此这般。

有时候,念着念着,他就会看着某处发起呆来。

有几次,他的目光会定定看着暖暖,神情淡淡,显然已入太虚之境。

这个时候暖暖会从他眸子里看到深深浅浅的光晕,他的瞳仁里映着她的狐狸面相,但又似乎透过她,看向虚无。

“沐恒,沐恒暖暖次次都忍不住的会问,“你在看什么?

他似有一惊,禅定片刻,收回心神,懒懒答:“看自我,看岁月。

说罢,低头继续抄写。

大多时光,暖暖吃完糕点,便在桌上蜷着身子,昏昏好眠。

屋子里,流淌着静谧的墨香还有香龛里的禅香。

这些染在沐恒身上,便成了沐恒的味道。

暖暖睡在这里心里很踏实,因为……有沐恒啊。

这日,暖暖在梦中被一阵摩挲搅醒。

她迷蒙蒙睁眼,发现自己在屋外。

而且在沐恒的怀里,他纤细白皙的手,正一瞬没一瞬的抚摸着她柔顺的白毛。

“沐恒。她嘟囔,用爪子拍了拍他的下巴。

呃,暖暖爪子一顿。

怎得沐恒的下巴上,像春雨过后般,冒出一些细软的小青茬来了。

暖暖心下一动,用爪上的肉垫去磨了磨那些青茬。

不刺也不软。

沐恒任她磨着,眼里暖暖的光透过屋脊望向远处,“暖暖,我们出去玩吧。

“玩?暖暖一下来了精神,高兴的答,“好啊!可是你的经书不抄了吗?

“一日不抄,又何妨?沐恒说得轻快,“佛应在心中,而非纸上。

那天的时光,过的飞快。快到暖暖以为是做了个梦。

很晚时分,她回到家里的时候,姐姐们都笑她是个玩疯了的傻狐狸。

爹娘更是逼问,她日日往外跑,到底去了何处。

暖暖一笑,便说,她是躲到上元寺里听禅去了。

她不觉得自己哄人,因为她真的去听禅了啊。

只是听……沐恒的禅罢了。

听罢,姐姐们笑话她,“傻暖暖,你还未全部化形,还未下山经历红尘酸甜,便要青灯伴古佛,出家修行啊?

暖暖被笑得难堪,气鼓鼓答,“是又如何?

只要有沐恒陪着,她愿意呆在山上,呆在上元寺,听暮鼓晨钟。

“啊呀呀,出家了,日日素斋,可没甚好吃的。

“对呀,也不能有七情六欲,更不许思怀情郎哦。

……

暖暖听着恼怒,尾巴一甩,躲了出去。

背后是姐姐们的哄堂大笑。

这天的夜,有月有风亦有露。

暖暖嗖嗖奔走,直窜到上元寺里那方小院。

她气喘吁吁的爬上窗子,唤“沐恒,沐恒。

可是屋内有灯却无人相应。

“沐恒不在吗?暖暖郁闷,跳下窗户,在院里徘徊。

月照中庭,几棵树木婆娑成影。

暖暖耳尖,听到东间的屋里有水声。

哗啦啦,哗啦啦……

她心下大喜,沐恒肯定在那里。

好巧的是,那屋子的窗户,开着。

暖暖一个纵身,准备飞跃窗户,跳进去。

谁想,“噗通一声,她整个身子,一下扎进了温热的水里。

暖暖咕噜噜呛两口水,有点呼吸困难,周身的水将她淹没,沉浸。

我的个大神啊。

静默片刻,暖暖开始四爪乱刨。

水下混沌,暖暖的爪子似乎碰到了许多东西。

“莽撞的小东西。水面之上,传来轻叹,如烟如雾,不甚清楚。

暖暖以为自己要淹死之际,她被一把揪出了水面。

她“噗噗吐两口水,将头甩了甩。

这才看清,眼前沐恒阴沉却又……羞涩的脸,脸上的双眸变幻莫测。

“吓死本狐了。暖暖垂头耷脑,万分庆幸。

不过,眼一落,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
沐恒……他没……穿衣服。

细长的脖颈,漂亮的锁骨,然后是有力的胸膛……

暖暖没见过这阵势,蓦的又叫了起来。

两只前爪,不知是捂嘴,还是捂眼。

沐恒被气的没法,只好用手去堵她的嘴,“不许叫,想把外面的侍卫与和尚招来呀。

暖暖眨眨眼,被捂着的嘴,口齿不清的软软唤,“。。。。。

沐恒坐在浴桶里,半截身子水上,半截身子水下。

这浴桶不巧,正摆于窗下一点点远。

沐恒好看的眉皱的打褶子,他随手一扬,将她放到窗台上,“出去等我。

暖暖呆呆的,不知如何反应,两只眼睛看得发直。

沐恒叹气,伸手又将她推了推,直到“啪啦一声。

她掉在窗下,掉到曼曼青草里。

月下,暖暖前爪相握,在草里翻滚起来。

她的心……跳的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般。

待到沐恒衣冠整齐的出来时,暖暖已被浑身的潮湿冷得打喷嚏了。

“这晚上,你怎的来了?沐恒将草里的她抱进怀里。

刚洗过澡的他,有些湿湿的暖,还有一股有别于禅香的清香。

“想你了。暖暖埋头在他的胸前,答。

“噗嗤沐恒笑了,“狐狸也会想人啊?

“我可不是一般的狐狸。暖暖嘟囔,“我不但会想人……也会吃人。

说罢,她龇牙,在沐恒的胳膊上咬一口,不轻不重。许久,松开叹气,“还是太瘦。

屋外有清风。

沐恒抱着她在庭中站了片刻。

“我啊,若是能被暖暖吃掉,倒也是荣幸。他莫名的说。

暖暖以为他开玩笑,搓了搓两只前爪,“嗯,那就快快养肥点吧。

回屋,沐恒用干布巾为自己擦头,也为她擦毛。

他的发乌黑乌黑,她的毛雪白雪白,倒是两厢辉映,自有一股风情。

暖暖拿爪子去撩他的发,然后绕在爪上,轻轻的扯。

他眉眼含笑,不去说她。

他的一笑,不浓,若清水芙蓉。

暖暖忽闪两下眼睛,砸吧两下嘴:“沐恒,我要吃糕点。

其实暖暖心里想吃的是他,那种渴望的感觉很奇怪,好像又不完全为了吃他。

烛火昏黄。

暖暖连续吃了两个桃花酥,才抬头。

灯下,沐恒在翻经书。

他一件青衫,散着发,眉微蹙,眼神淡若秋水。

暖暖呼吸一滞,埋头再吃一块酥。

沐恒眉眼不离经书,但却晓得她吃的急,于是伸手将面前的一盏茶碗推了过来。

“暖暖,喝点水,不要噎着。他说话的时候,还在看经书。

暖暖不知为何,心生忿忿,扑身龇牙咬住他未撤去的手。

这回她咬的重,嘴里有沐恒鲜血的……腥香。

沐恒不曾料到,闷哼一声,吃惊抬头。

只见暖暖的眸子妖红妖红。

“暖暖,松口。不许闹。沐恒出声。

“不要。暖暖嘴上含含糊糊说着,眼泪却掉了下来。滴在沐恒的手背上,滚烫滚烫。

沐恒诧异,“暖暖,你怎么了?

暖暖被他问得越发委屈。这委屈不知从何而来,占据了她满心,越积越多,淤塞的她惶恐。

“我……就想吃了你……哽咽许久,暖暖才这般说。

她害怕哪一天,自己真的控制不住那种情绪,要把这人吃掉。

不过,吃了,似乎也解决不了心里的难受啊。

沐恒缱绻的看她,最后无奈抚摸她的头,“暖暖何时想吃,我都甘心奉上。

暖暖嘴一撇,问,“为何?你不怕吗?

沐恒沉吟半刻,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。

许久,他才答,“刚好我想死,暖暖又想吃。我们彼此成全,岂不是一举两得。

他想死?

暖暖看着他眼里滑过的绝决,哭的更厉害了。

这夜,暖暖没有回去。

她蜷在沐恒的床上,睡了美美的一觉。

早晨,一醒来。就见沐恒神采奕奕,衣衫整齐的坐在桌前抄经。

桌旁的香龛,轻烟袅袅。将那人缭绕的不似凡人。

“……不悟本性,即佛是众生,一念悟时,众生是佛。故万心尽在自心,应从自心中顿见真如……

他轻轻吟诵,窗外的朝阳映进来,照在他身,让人炫目。

暖暖起身,跳下床。

她刚落地,沐恒便唤她,“暖暖。

“唔暖暖在地上,仰头看他。

他眉色微凝,语气不轻不重的问,“昨日深更半夜,你可是有所妄为?

暖暖心里一惊,他竟然知道。

原来,她昨夜突然从梦中醒来,一看身边的人,睡得沉沉。

不由心中一动,对着他的唇,舔了舔。

后来自觉味道不错,还能压制她的那股情绪,不由一发不可收拾。

她以为他睡着了。她以为他不知道呢。

“我……我没做什么妄为呀。暖暖心中羞愧,自是不会说实话。

沐恒眸子深沉,定定注视她,许久许久。

那眼神看得暖暖直想炸毛。

“暖暖沐恒开口,“以后我要一心抄经诵佛,你……不要来了。何时你想吃我了,直接来取便是。

他的话突然,暖暖有些绕不过弯来,“沐恒,你……

沐恒埋头经书间,不再理她。

暖暖想跳上他的桌子,却几番努力,够不着。

“暖暖,走吧。勿扰我。沐恒无奈,推开窗户,将她放于窗外。

随即,那窗子“啪的一下,合上。

“沐恒,沐恒……暖暖抬爪拍窗。

而那冷冰冰的窗里,那人一遍遍念。

“……无妄想时,一心是一佛国;有妄想时,一心是一地狱。……

后来的许多日子里,暖暖再也没有与沐恒说上话,甚至连面都见不到了。

一开始,她在晨曦时分,到山崖上,偷偷看他。

他似乎越来越瘦,背影挺拔孤直,有种暖暖看不透的寂寥。

后来不知何时,他连山崖都不来了,天也不看了。

她按捺不住,偷溜进上元寺的院子里,隔着窗子喊“沐恒,沐恒……

无论怎样的叫,他俱是不理睬。反而把院外把手的侍卫给招来了。

他们对着暖暖呵斥,甚至用砖石扔她。

她害怕,夹着尾巴逃窜,但跑不出多远,她会听到里面的人说:“你们下去吧。勿要伤她。

就这一句话,给了她希望。

所以她还会来,不过不再叫“沐恒,而是趴在窗外,听风看雨。

某日,窗台上,一张宣纸,垫着几块糕点。

颜色酥黄,香味四溢。

暖暖趴在窗下,不为所动,她喃喃的说:“我要沐恒,不要糕点。

四周静谧一片,屋里的人,不知听到了否?

不过,日复一日,那糕点总会换着花样出现。

秋天就这般匆匆的来了,毫无预兆的,轻雨萧瑟起来。

暖暖趴在窗下,任雨淋着。

她的姐姐们说她最近消瘦了很多。

她在家里做事丢三落四,姐姐们啐她,说她的魂是不是丢了。

可惜,她们不知道,暖暖的魂儿早就丢了。

丢在了这个叫沐恒的人身上。

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憋屈。世人都说狐妖魅惑,怎得在她这里,反而是她被一个凡人给迷了去呢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太轻贱,还是道行太浅。

雨越下越大。

到了晚间已是倾盆。

一般天黑时分,暖暖都要赶回去吃饭的,否则爹爹会重罚。

但是她今天,依旧趴在沐恒的窗下。不是她不走,而是她浑身酸疼,走不动了。

在暖暖昏昏沉沉,迷了一觉,醒来的时候。

那个屋子里的人,终于出来了,带着那股噬心的禅香。

他撑着伞,站在她的上方,面色在昏暗的夜里瞧也瞧不清楚。

“沐恒……

“真是傻的让人生气的小东西。沐恒嘀咕,将地上的她一把捞入怀中。

她张着鼻子,大力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,一如既往的让人安心。突的,暖暖鼻子一酸,哭了起来,她好生委屈呀。

这夜,暖暖烧的七荤八素。

沐恒抱着她,暖了一夜。

他抱着她,坐在桌前,依旧在灯下读经。

“沐恒……你不是说佛在心中么?为何还要这么辛苦的看经文。暖暖搭一爪放在他的手上,问。

沐恒反握她的爪子,用大拇指的指腹,磨她爪上的肉垫。

半晌,他才说:“现在的我啊,一刻不读经,便觉得心慌。我的迷瘴太深了。

“哦暖暖闷声答的无力。

随即,伏在他的胸前,昏昏睡去。

后面的日子。

暖暖过得没心没肺的开心。

沐恒依旧让她缠着,那些皇宫里的御用糕点,更是吃的她狐仰马翻。

某一日,暖暖吃得欢快,不禁慨叹:“我这待遇,跟那皇宫里的太后娘娘一般无二呀。

这边说罢,正抄经的沐恒蓦然一抖。饱含墨汁的毛笔稍顿,一滴墨汁,坠在纸间,迅速晕染开来。

“暖暖沐恒扔下笔,抱起她,怔怔地说,“不许提她。

他的口气冰冷带着瑟瑟。

“啊?那太后……暖暖疑惑,沐恒不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吗?

听闻,太后对他的宠爱已是无以复加啊。

“不许说。沐恒眼皮轻跳,捂住她的嘴,“我不要听到她。

他的手第一次这般的凉,他的脸也是第一次这样的褪尽血色的苍白。

他把脸埋在暖暖脖子的毛里,继续重复刚才的话,“暖暖,不许说她。

他的抖颤,让暖暖的心尖尖也抖了起来。

这样的沐恒,似乎……好害怕,也好可怜。

暖暖突然萌生出,回去一定要爹爹解了她身上的禁咒。那样她就可以化作人形用双手去抱抱沐恒了。

当然,暖暖的要求没有得到爹爹的同意。

谁让那条可恨的尾巴,怎么也藏不住呢。

这让暖暖气得,恨不得拿刀将它给剁了。

姐姐们在一旁吓她,“啊呀,傻暖暖,剁尾巴可使不得,那要血流成河的呀。

“是啊,要是剁了尾巴,变成人之后,可是没有……屁股的。

说完,姐姐们还刻意在她面前婀娜多姿的摆起腰肢秀臀。

暖暖抑郁至极。

当她跑到上元寺的时候,正逢有人给沐恒送了几盆秋菊。

沐恒挑一盆,摆在抄经桌上。

暖暖见那花占了她原来睡觉的地方,不禁气鼓鼓的跳上沐恒的膝盖,再跳上桌子,张嘴咬花。

“啊呀,暖暖,你这胃口好啊,连花都不放过。沐恒今日心情似乎不错。

暖暖不答,只顾吃花,至于这口感嘛,涩中泛甜,不算很差。

一时,屋内安谧。细细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,光里裹着无数的微尘,飘飘浮浮。

今天沐恒没有抄经,而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盘棋,正自己与自己对弈。

暖暖奇怪,不禁问:“沐恒,你这是在作甚?

沐恒正托腮沉思,那好看的眉头像天上的云般时展时舒。

许久,他答:“行永方丈答应我,只要下赢这盘棋,赢了自己,便允我在此剃度出家。

沐恒的笑平和且充满憧憬。

暖暖的心沉了沉,“你想出家?

姐姐们说,和尚要吃素斋,不能有七情六欲,只能终老在这枯灯黄卷,木鱼声里。

她的沐恒怎能这般索然无味的度过一生,沐恒做了和尚,她暖暖又如何自处。

“唔。那样我便不用回宫了。沐恒摸摸他的头,眸子里的光晕,星星点点,“世人抛弃我,但佛门定是不会拒我。

暖暖思绪万千,几番起伏,几度辗转后,呢喃道:“沐恒你长得如此扎眼,佛祖不敢收你的,怕闪到眼睛呢。

沐恒一顿,随即笑颜如花,他说,“暖暖,你糊涂了。佛祖看得是心,而非皮相。他从不拒众生,只要众生愿意放下,愿意舍弃五味杂陈的烟火。

暖暖听的背脊发凉,眼一落,看那一盘黑白相间的棋子,有些泪眼婆娑。

“沐恒,你赢不了自己的。左手是你,右手也是你。你还怎么赢自己?

沐恒好笨啊,被那方丈给诳骗了。

“左手是左手,右手亦是右手。我在这里。他捂了捂自己的心,说得高深。

暖暖胸藏万丈涛浪,心在浪中颠簸不止。尾巴一扫,拂乱了桌上的棋局。

这一局棋宛然三月桃花,纷落在水面上,飘散了瞒湖的宁静。

惊风飘白日,光景西驰流。

最近的暖暖被爹爹困在山中,强行要她修炼。

偶尔偷溜出去看沐恒,总见他盘腿坐在禅院台阶的蒲团上打坐。

他的蒲团旁边有一本经书,台阶上有青郁的苔藓。而他般般若画的眉眼间,少了些红尘纷扰,多了些菩提清净。

暖暖去了,他只浅浅说一句“来了?糕点在屋里桌上。

暖暖不动,只站在树下远远的看他,不叫不扰。

看得时间久了,她便又悄悄地跑掉,回去更加卖力的修炼。

她想,等她完全化人成形,定要妖娆万千的去把沐恒的凡心给魅惑回来。

可惜,暖暖没有等到这样的时候,沐恒便被宝辇接出了上元寺。

那日,她在山上修行,见半腰的山道上,人流绵长,仪仗整齐。

一些金瓜侍卫跨刀簇拥在一个华盖宝辇的周边。

山风一吹,宝辇里的人,露出一剪玉树临风的身形来。

沐恒,是沐恒。

暖暖心头有一种恐慌席卷而来,她跃下大石,朝那方奔去。

她恨不得让自己插上翅膀飞起来,飞到沐恒的宝辇里,问问他,他这是要回去了吗?

山形弯曲,暖暖不管不问,横冲直撞。

树枝藤蔓,刮着她的皮毛,甚至划到肉里,生疼生疼。她都不曾因此减慢速度。

“沐恒……沐恒……人群渐行渐远,暖暖跳到路边的石头上,大声的唤。

突然有人惊喊:“啊呀,有狐妖?

然后,暖暖看到有些人拉弓搭箭,一只只箭羽,划过天空,以优美的弧度朝她扎来。

暖暖连忙跳身躲闪,那些箭羽“噗噗的扎在树上、土里、大石上。

当然也有一只很不巧的扎在她的尾巴上。

该死的尾巴。

暖暖双瞳妖红妖红。

宝辇里的人,似乎要冲出来。却被一个灰衣的人按住,那人说:“沐恒,太后在山下的行宫等你。

沐恒不睬,一个甩手将那人一推,冲出宝辇,朝这边奔来。

“暖暖,暖暖。沐恒边跑边唤,一如孤雁啼鸣。

他今天没穿青衫,而是穿了一袭描金盘花的白衣,青丝高束,头上的紫冠照着太阳熠熠发光。

暖暖张嘴将尾上的箭羽扯掉,那种痛让她浑身发抖。

前方,沐恒像一只振翅飞翔的白羽仙鹤,越来越近。

而,方才的灰衣人腾然跃身,一记手刀劈在沐恒的脖颈后。

“暖暖,走吧。沐恒轻吟,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朝前磕去。不过灰衣人长臂一捞,将昏迷的他抱了起来。

“沐恒,你这是何苦。灰衣人若风般的叹气。

“沐恒。暖暖挣扎着身子,想要扑过去。

而那灰衣人手一挥,腰间寒光闪闪的大刀,带着雷霆之势,……扎在了她面前的地上。

“孽障。人妖殊途,休要再纠缠。灰衣人的声音带着狠劣,“沐恒更不是你可肖想之人,快滚。否则不要怪我等不客气。

说罢,那人一个纵身,飞了回去。

宝辇继续前行,除了嚓嚓的脚步声,没有一丝声响。

山间的风吹啊吹,吹过了山峰,荡啊荡,荡过了山谷。

月移影动。

宫灯重新亮起,沐恒仰卧床上,像没了生气的木偶。

床上依然香气缭绕,但被裘冷却,四下凌乱,旁边的人早已离去。

他就像被用弃的破衣,扔在了这空旷的让人害怕的屋里。

夜像死了般的静。

突然有轻轻的声响。

一团白色跳下屋脊,越过栏杆,慢慢走近,直至爬上床来。

沐恒莫大的瞳仁动了动,滴滴泪珠划过脸颊,落在枕上。

他丝缕不挂,浑身颤栗红晕未退,胸前后背大腿布满抓痕。

他躺在榻上,那样的绝望。空洞洞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暖暖熟悉的光晕。

暖暖心若车裂,被五马分尸般扯的喘不上气来,“……。

她抬爪搭在他的脸上,抚了抚。她虽追随而来,但来的太迟了。或者说根本就不该来,不该看到这样的沐恒。

“暖暖啊。沐恒慢慢唤她,清泪四溢。

他压抑的哭声里有许多委屈,有许多无奈……它承载的东西很多很多。多的暖暖心肝俱焚般的痛。

她现在明白,他为何一直将死挂在嘴上了。

其实死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。

暖暖端坐在他的身边,看了许久许久。

她狐面沉静,静得像一尊雕塑。

“暖暖,吃了我好不好?沐恒嘶哑的嗓子透着凉寒,哀伤又痛楚,“现在就吃,我把自己厌恶透了。自我入宫已经十六年,一直这样肮脏,这样疲惫的活到现在,我累了。曾经我逃过,被抓回来。自戕过,又被救回来。我已怕了一睁眼,发现自己没死时的那种绝望。我本以为在上元寺虔诚的吃斋念佛,佛能渡我,原来是我妄想了……

沐恒的话,像北风裹挟的雪花,层层叠叠覆盖在暖暖的心里,冷入骨髓。

暖暖目色妖红,红的像天边的火烧云,那般决然。

她答,“好。

说罢,张嘴露齿,对着沐恒的胳膊撕咬起来。沐恒痛得直哆嗦。

殷红的血弥漫开来,暖暖咀嚼着唇齿间的血肉,一点都不美味。

不好吃,沐恒不好吃。

她不要吃了,也不想吃了。

暖暖哀嚎,似乎做错了什么般,用头去撞击那床头木。

一下两下……,直撞得血流满面。

“暖暖,不要沐恒将她搂入怀里,“不要这样。

“沐恒啊。佛不渡你,我渡你。佛不成全的我成全。

暖暖哭得伤心,哭的天崩地裂。

隔日,暖暖的姐姐们,奇怪于暖暖的落魄。

她的尾巴受伤了,头也破了。

她一回来就缠着爹爹,为她解咒。

爹爹不同意。

暖暖落了魔怔般嘶吼:“你若不解咒,我便自毁灵台,魂飞魄散。

爹爹无奈,只能同意。

姐姐们发现,暖暖的红瞳红的像滴血,似乎真的要成魔了呢。

当然,她们的担忧没能说出口,灵力释放的暖暖便化作一阵烟没了。

爹爹望着天,说:“暖暖,完了。

姐姐们欲插手,爹爹说,“勿用。暖暖无人能救,只能靠她自救。

是夜。

魅影独行,风声大作。

行宫的屋脊上,一紫衣女子,迎风而立。她身后雪白的尾巴随风摇摆。

她透过窗格,目色茫然的望进对面的屋内,依旧一盏宫灯独明,一张大床摆置。

床上,明丽半透的沙帐松松拢着,上面绣工精美的百蝶采花图案,随着床里的迤逦,被颤动的轻轻摇摆。

帐上那些粉的金的各式蝴蝶开始在花丛中翩翩起舞,如同活的一般。

暖暖灵敏的鼻子闻到了屋里散出的伽南香香味,当然还有血与欲的味道。

同样灵敏的耳朵能听到喘息、痛苦、哀然、却又愉快的种种声响。

这些东西似乎化作一把利刃,一刀一刀又一刀的凌迟着暖暖五脏六腑。

被暖暖曾奉为仙人的沐恒,似乎化作了被欲望侵蚀了的野兽,被困在这地狱般的红尘里堕落而又煎熬。

人本就是欲望的化身,意志薄弱者,定是为欲控制。禅有言,邪欲与贪恋,如逆风举火把,风吹而焚身。

罪恶之人如此多,天理不顾,佛法不渡,地狱不收。

那今日便由她来渡来收!就算枉造杀孽,自毁道行,她亦是在所不惜。

暖暖灵力四散,一双眼眸,疯魔般的妖红。

她带着满腹的恨与痛,杀气凌冽,犹如地狱罗刹。

她紫袖翻飞,炽热流火若漫天飞花,又若倾盆大水,带着凶猛之势朝那屋子飞去。

炙热的火焰,飞过窗子,砸过墙壁,像莲池的红莲落地绽放,妖异而又狠绝。

屋里有女人的凄厉惊恐的叫声。

那张承载了太多的床,开始淹没沉沦在火海里。

烧起来了,暖暖疯魔了般,哈哈大笑,笑得她神魂迷惘,心碎骨碎。

那是她的狐火,轰轰烈烈,悲艳雄壮。

火里有一衣衫凌乱的妇人,跌跌撞撞想要逃窜,然而却被一双白皙的手臂拖拽住了。

他们双双沐浴火海,一起化成火舌里的饕餮美味。

暖暖看到那双手臂的主人,在烈火里,像涅槃的浴火凤凰,他面容笑得妖媚,笑得芙蓉花开。

那样的笑,魅惑心神,深入骨髓。

暖暖抱着头,痛不欲生,一股清明自灵台灌注全身,她这是在干什么?她又干了什么?

她的头好痛啊,像锥子在敲,像尖钉在钻。她四肢百骸的灵力,变成了魔力,开始反噬她自身。

“沐恒啊——

她的哀嚎带着狐狸的嘶鸣,她化形了的人手,变成了尖爪。她齐整的牙齿,锐利尖长。

她变成了拥有人身,带着狐相的妖魔。

这就是爹爹所说的自甘堕落,自毁修行。

“放火的妖女子,在屋顶。赶来的侍卫们开始引弓搭箭。

当下,一只只箭羽,在暖暖眼里,像草芥,又能拿她怎样。

她一个旋身,快如闪电,刮起一阵阴风,朝侍卫们扑去。

“妖怪呀……

呼喊的声音,在她的所到之处,归于静谧。

那些人,目光僵直,死死看着暖暖。

而暖暖闻着这些腥香的血,开始力爪飞舞,挖他们的心并大口大口吞噬之。

那种感觉,好生美妙。

她满足的舔舔唇,人心真的很好吃。

暖暖沉迷其中,兴奋至极,她在为之癫狂。

这种激昂让她在自己的尾巴被人斩去的时候,都没有觉得疼。

挥刀的是那灰衣人,他的确是个高手,能乘机斩掉她的狐尾,真是能耐呀。

现在好了,她终于不要去在乎这尾巴了。

暖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,这人就是束缚沐恒的爪牙。

那今天便让他尝尝爪牙的味道吧。

只是瞬间,暖暖便将这人撕成了碎块。

这些……都是报应。

大风过后,天开始下雨。

那些簌簌的雨水怎么也熄灭不了绵延的火势,这熊熊大火,将这个行宫烧去了半面。直至烧到天明。

佛说,心生种种法生,心灭种种法灭。

沐恒被火化成飞灰的刹那,他彻悟顿然了,束缚他的从来都不是外人,而是他自己。他心中的束缚,把那个叫暖暖的小狐狸,也拖入了万丈深渊。

是他滋生了暖暖的心魔。

他真想说声抱歉。

山崖上的风,似乎变得寒冷起来。

摘草药的人,会在晨曦时分看到一个紫衣女子迎风而立,仰望苍穹。

那女子的背影窈窕而又孤单,她流纱般的裙摆,在崖边鼓鼓而舞,感觉要带着她乘风而去。

当然,这些人没能到山下去告诉别人。

因为他们都死在了这女子的力爪之下。

这女子不是人,而是个喜欢吃人心的妖怪。

直到有一天,这山崖上来了个清瘦的公子。

这公子与那女子并肩而立,也仰头看天。

他们站了许久,直到第一缕初阳,破云而出。

突然,那公子开口了,“黎明的苍穹里可看出什么了?

“风云诡谲,变幻莫测。女子这般答。

“对啊,一如人之生命。那公子浅浅笑起来。“不过,朝阳一出,万幻归隐。

“朝阳?女子妖红的眸子一垂,一滴血泪坠入风中,随风散去。

她的朝阳在她的狐火里……殁了。

“能入尔心的朝阳,是放下。公子又说。

“若是放不下呢?

“那就等,等放下的那天。

……

许久,那公子问她,“不知你愿意跟我走否?我带你去看众生百相,你自会悟透,也自会放下了。

女子不置可否。

公子抬手拉住她的手,轻轻一摩挲,力爪便化成了纤纤细手。

那公子又在她面上一晃,她的尖牙便变回了贝齿。

“听你爹爹说,你唤暖暖。公子问。

“我全名唤九薰暖。你呢?

“我叫苏皓月,不过,有些人喜欢叫我月公子。

“你是爹爹请来……找我的。

“是啊,他让我来教你自救之法。

……

太阳出来了。

山道上,两个身影前后相行。

路人看过来,都心生艳羡,这紫衣女子真是如画般的美啊。

可惜娇美的容颜,没有让在乎的那个人看到,再美也是徒劳。


《江城妖异录》资讯列表: